?「包括山村貞子在內,在1965年入團的練習生一共有8名。」
有馬真一面翻閱履歷表,一面說道。
「我可以看看嗎?」
「請便。」
吉野壓抑住焦躁的情緒,抽出山村貞子的履歷表。
只見履歷表上貼著兩張相片,一張是胸部以上的大頭照,另一張則是全身照,他對著照片瞪大眼睛說:
「內村不是說……山村貞子是一個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的女人嗎?」
吉野的思緒陷入一片混亂。先前他根據有馬真說的話所想像出來的山村貞子,與眼前照片中的女人簡直有天壤之別。
他無法置信地喊道:
「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?別開玩笑了!到目前為止,我還沒有看過比她漂亮的臉孔呢!」
吉野對自己為什麼不說「漂亮的女人」,反而用「漂亮的臉孔」來描述山村貞子感到訝異。
照片上的臉孔確實幾近完美,可是卻欠缺女人柔媚的感覺。可是再看看她的全身照,她的腰際和腳踝十分纖細、小巧,全身散發出十足的女人味。
為什麼經過25年的光陰,她留給別人的印象竟是「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」,甚至是「感覺很差的女人」呢?
就常理來說,任何人都應該會說她是個「美麗而端莊的女人」才對啊!
吉野不禁對眼前這張散發出「令人不舒服」氣息的臉孔產生強烈的好奇心。
9
10月17日星期三
吉野站在參拜道和青山路的交叉口,再度拿出筆記本確認上面記載的住址——「南青山6—1杉山莊」,這是25年前山村貞子住的地方。
吉野繞過轉角,前方根津美術館的旁邊正是6—1號。
然而吉野擔心的事情果真發生了,原本應該是杉山莊的地方,如今竟然聳立著一棟豪華壯觀的紅磚公寓。
(要追蹤一個女人25年前的行蹤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!)
吉野只查到4名與山村貞子同期入團的練習生的聯絡處,如果他們對山村貞子的行蹤也一無所知,那麼所有線索便到此為止了。
吉野看看手錶,已經過了上午11點。
他轉身跑進附近的文具店,將他截至目前為止所查到的資料傳真到伊豆大島的通訊部給淺川。
同一時間,淺川和龍司正在早津家等候進一步的消息。
「喂,淺川,你鎮靜一點兒!」
淺川焦躁不安地四處走動,龍司朝著他的背怒斥道:
「急有什麼用?」
收音機播放著颱風情報,好似故意挑起淺川的不安情緒似的。
21號颱風目前位於御前崎的南海上約150公里處,以每小時20公里的速度朝東北偏北方向前進。
如果繼續維持這種情形,颱風應該會在今天傍晚抵達大島的南方海面,海空交通恐怕得等到明天——星期四才能恢復正常。
「星期四!」
淺川的腦袋裡好像有一盆煮沸的開水不停地翻騰。
(明天晚上10點是我的死期啊!這個爛颱風要不就趕快通過,否則就轉變成熱帶低氣壓,趕快消失吧!)
「島上的船和飛機到底什麼時候才恢復通行?」
淺川不知道該將滿腹的怒氣往何處宣洩,沒有任何形容詞可以確切描述他現在的懊惱情緒。
(我不應該來這種地方的!真要追究這整件事情的起因,那得追溯到哪一個部分呢?
我不應該看那捲錄像帶?不應該對大石智子和岩田秀一的死亡產生疑問?還是不應該在那個地方攔計程車?)
「喂!叫你鎮定一點兒你聽不懂嗎?你對早津先生抱怨有什麼用呢?」
龍司體諒地握住淺川的手臂。
「或許我們得在這個島上進行咒文交代的事啊!那4個小鬼頭為什麼沒有照著咒文去做,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沒錢來這邊。你說,這不是很有可能嗎?盡量往好的方面去想,這樣心情就比較平靜了。」
「那也得等知道咒文再說。」
淺川用力拂開龍司的手。
早津和他的妻子——富子看到兩個老大不小的男人為了莫名其妙的「咒文」在爭吵,不禁詫異地對看著。
但是看在淺川眼裡,卻覺得他們在竊笑。
「有什麼好笑的?」
淺川沒好氣地逼近他們質問道。
龍司見狀,趕緊拉住他的手。
「別這樣,你這樣慌亂也於事無補。」
心腸軟的早津感受到淺川異樣的焦躁情緒,不禁覺得颱風造成的交通阻礙彷彿是自己應負的責任,因此在心中祈禱淺川的工作能順利進行。
「調查工作有進展嗎?」
早津沉穩地問道,他希望藉此讓淺川的情緒穩定下來。
「嗯,還好。」
「山村志津子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朋友就住在不遠的地方,要不要找他來問問看?由於颱風來襲,源先生沒辦法出海捕魚,我想他一定很高興有伴聊天。」
早津想給淺川一個採訪的對象,多多少少可以消除他焦躁的情緒。
「他快要70歲了,我不知道他提供的訊息能不能讓你們滿意,不過總比坐在這裡乾等好吧!」
「哦……」
早津不等淺川回答,回頭對著在廚房的妻子說:
「喂,幫我打個電話給源先生,請他立刻過來一趟。」
早津說的沒錯,源次一抵達,便高興地談論起山村志津子的事情。
源次比志津子大3歲,今年68歲,是志津子青梅竹馬的朋友,同時也是志津子的初戀情人。
不知道是因為跟人交談而使得記憶更加清晰,還是因為有聽眾而形成一種刺激,過往的記憶更容易被激發出來。
對源次而言,談論志津子的事情等於在訴說自己的青春時代。從他時而語意模糊,時而淚眼婆娑地談著志津子的事情,淺川和龍司知道了她的另一面。
但他們知道不能將源次說的話全部當真,一方面回憶容易被人美化,對男人而言,初戀情人是很特別的,她們跟其他女人不一樣;另一方面,這已經是40多年前的往事了,源次有可能將志津子與其他女人的印象混在一起。
源次說起話來口齒不清,又喜歡拐彎抹角,淺川不禁開始感到厭煩。
當源次娓娓道出:
「志津子之所以改變,大概是因為那個石像的緣故。有一次,她從海里撿起一個修行者的石像……那是在一個滿月的夜裡……」
淺川和龍司聽到這裡,頓時被勾起高度的興趣。
根據源次所說,山村志津子身上具有的神奇力量跟這件事有關。撿到石像的晚上,源次就在她的身邊,那是昭和二十一年夏天快結束的某個夜裡,當時志津子21歲,源次24歲。
當時暑氣肆虐,到了晚上仍認人覺得燠熱難當。在這麼炎熱的夜裡,源次坐在走廊上,靜靜地觀賞海面上映照出來的夜空景象。
這時,志津子忽然打破四周的寂靜,跑上他家前面的坡道,站在他面前說:
「阿源,把船划出來,我們去釣魚。」
她一邊說,一邊拉扯源次的袖子。
源次問她理由,志津子只說:
「錯過這麼美的夜晚,未免太可惜了。」
源次仍舊愣愣地望著這個島上最漂亮的女孩子。
「不要像個傻瓜一樣,快一點兒!」
志津子說著便拉住源次的衣領,強迫他站起來。
源次平常總是乖乖聽志津子的話,讓她耍得團團轉,這一回卻反問道:
「你說要釣魚……到底要釣什麼魚?」
志津子望著海面,若無其事地說:
「修行者的石像。」
「修行者的……」
接著,志津子無限憾恨地說出當天中午左右,美軍士兵已經將修行者的石像丟到海里去了。
位於東邊海岸中段的修行者海灘上,有一個小洞穴叫修行者洞窟,裡頭安放著一尊公元699年漂流到此地的修行者石像,名叫役小角。
據說役小角天生博學多聞,經過努力修行之後,他學會了咒術、仙術,可以自由操控鬼神。
可是,役小角所展現的預知能力讓那些掌握文武大權的權力者大為驚恐,遂以蠱惑世人的罪名,將他流放到伊豆大島,這是距今約1300年前發生的事情。
役小角在海邊的洞窟里修行,教導島上的居民農業和漁業技術,獲得了人們的尊敬。後來他被赦免,又回到本土開設道場。
他定居大島的時間大約有3年,留下了他曾穿著鐵鞋飛到富士山的傳說。
島上的居民都非常景仰他,於是修行者洞窟成為最受重視的靈場,每年6月15日還會舉行「修行者祭」。
太平洋戰爭結束後,美軍將供奉於修行者洞窟內的役小角石像丟到海中。
十分虔誠的信仰著役小角的志津子躲在蚯蚓鼻的岩石暗處,當美國海軍巡邏艇將石像丟進海里時,她便將石像落海的位置牢牢記在腦中。
源次聽到志津子要去釣的竟是修行者的石像,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。他對自己捕魚的技巧相當有自信,可是卻從來沒有釣過石像。
他之所以無法立刻拒絕志津子,主要是因為在這麼美麗的月夜裡能夠跟志津子單獨出海,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。
源次想利用這個機會討好志津子,便將船划到海上。
他們在修行者海灘和蚯蚓鼻兩處點起火堆做記號,然後開始往海面上划去。
他們兩人對這一帶海域很熟悉,像海水深度有多少,這一帶有什麼樣的魚群,他們都相當清楚。
當天晚上月光皎潔,不過一潛進水裡,月光根本照不到水面下的事物,源次不知道志津子打算用什麼方法找到石像。
他一面划槳,一面詢問她。
但志津子不回答,一個勁兒目測海邊燃燒的火光,確認自己的位置。
船划出數百米之後,志津子大叫道:
「在這裡停住。」
她靠上船頭,將臉湊近水面,往漆黑的海里探視,然後命令源次說:
「把臉轉過去。」
源次知道志津子接下來想做什麼,一顆心不禁猛烈地跳動起來。
志津子站起來脫下白點花紋的衣服,衣服滑過肌膚髮出聲音,更加撩起源次的想像力,他覺得呼吸愈來愈困難了。
接著,源次的背後響起志津子跳進水裡的聲音,水珠濺在肩上,他倏地回頭一看。
只見志津子用布巾束起黑色長髮,嘴裡銜著細繩子,然後深深吸了兩口氣,整個人潛入海底。